妳渴望愛情。

妳的愛情總是不順遂,但妳從來沒有對它失去希望,儘管經歷過幾段失敗的感情,可妳始終願意期待對的人出現。

妳想要被愛,也願意去愛,勇敢愛。

雖然每段感情都沒有好結果,但是每一個愛過的對象妳都記得,他們在妳人生的青春頁面都是洋灑灑的重要篇幅。妳很感謝他們曾出現在妳生命中。

妳記得第一次對男孩子心動的那年,國小五年級,同班同學。那是妳有印象以來,第一個喜歡的男生,妳記得好清楚;他長相斯文,成績不錯且名列前茅,運動能力好且喜歡打球,是名文武兼具的學霸,同時也是班上大受歡迎的男孩子之一。妳是怎麼喜歡上他的?說真的妳完全不曉得,只知道從不知不覺中開始,妳會不自覺地搜尋他的身影,妳的目光會無法自拔地放在他身上,若和他對上眼則會緊張地別過頭……那年,妳沒理由地喜歡上他,心動得無法自拔。

初戀。

彷彿天註定好似的,妳的初戀並不順遂,還有點寂寞,因為青春的頁面以暗戀開始記述,洋灑灑的,填滿整整兩年的時光。

妳暗戀他整整兩年,從來沒有表達過心意,原因並非是妳太害羞或者不勇敢,而是因為班上有另一名女孩子正大光明的喜歡他,全班都知道她喜歡那名男同學,甚至認為他們是班對,連老師也不例外。

兩年的暗戀,讓妳好寂寞。

妳看著他們曖昧不明的互動,聽著關於他們的八卦,好心酸。

原來偶像劇裡頭那些發光發熱、感人肺腑的愛情,在現實中發生,是這麼地寂寞心痛。妳在那兩年的時光裡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妳不記得自己怎麼喜歡上他的,但妳永遠記得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那一刻。

升上小學五年級的那年,為了學業成績,母親替妳報名了補習班。那是一間小又擁擠的補習班,妳對它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妳記得剛踏入教室的時候,同學們好奇的眼神。妳不喜歡他們的眼神,更不喜歡他們的竊竊私語,於是妳迅速地找了個空位坐下,開始低頭寫評量。

有幾個穿著國中制服的學長,出於幼稚,開始出招捉弄妳……搖桌子、拿筆逗妳等等,而妳不動於衷地低著頭,手緊握著筆,努力想像此時此刻沒有別人,整間教室甚至全世界,只有妳一個人。

那時候的妳,是個很害羞,不懂怎麼交朋友的女孩。

不過,妳的畏畏縮縮,在第二天去補習班之後,有了轉折。

第二天放學來到補習班後,那個男孩看見妳,於是很興奮地和妳揮手,並且笑著說:「欸!是妳喔!」

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一臉茫然,而他發現妳疑惑的表情,便立刻解釋他是妳的同班同學。

「怎麼?妳不記得我嗎?」

他也和其他人說你們是同學,還要大家別欺負妳,因此那天在補習班沒有人故意捉弄妳,大家開始學著接納害羞又怕生的妳。

後來,妳在隔天上學時看到他,然後開始注意他。

以及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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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要去臺北了。」

一個小時前,我這麼告訴父母,然後很理所當然地引起一番爭論,畢竟太臨時了,他們無法接受。

事實上,上臺北的事,我在前幾天就決定好了,不但車票訂了,就連工作也辭掉了,今天只是回家整理行李,順便告知父母一聲;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當然讓他們氣得可以用臉煎荷包蛋,不過在我耐心的溝通下,他們最終還是接受女兒長大了想學著獨立的事實;我告訴他們上臺北後的居住地和生活相關都處理好了,而且新工作的面試朋友也替我安排了,所以不用擔心。

 

父母。

要安撫他們並不容易,但他們的個性很相似,只要搞定其中一個,那麼另一個也能輕鬆解決;他們個性總是堅持己見,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而且家教方式很嚴厲,放學回到家一定要先洗澡然後把功課做完才能看電視的那種嚴厲。

不過有時候,他們還算講道理,前提是只要你堅持的道理是對的,而且在溝通的過程中站得住腳,就能說服他們尊重你的選擇或做法。不過老實說,我從以前到現在,贏過他們的機率不大。

知道我要搬去臺北,他們理所當然地表態反對,還狠心地說若我不聽話就要斷絕關係。

不過想當然,工作辭了,車票訂好了,居住地決定好了,工作面試也安排好了,怎麼可能說去就不去?我故意選在前一天晚上告訴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認為事情已經沒有退路、無法回頭了,而他們能做的,就是成全我。

我知道他們不可能真的和我斷絕關係,我是他們養大的,他們把話說得這麼絕,全是因為他們愛我。

於是,因為愛,他們選擇相信我,讓我學習獨立飛翔。

 

臺北。

當初下定決心上臺北,我自己也覺得很突然、感到很意外。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決定離開臺中,離開這塊看我成長、我看它改變的土地,但之所以會做這個決定,是因為我想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

我在臺中生活了二十年,從嬰兒到成人,從幼稚園到出社會,我的童年和青春的記憶包含青澀的初戀都在這兒發生,忽然決定要走,自然會捨不得。

但是,正因為捨不得,正因為在這兒長大,所以在離開後,看到的世界才會更遼闊;唯有放下,才能接受新的視野。

感情亦然。

習慣的擁有的愛過的,唯有放下,帶自己走出象牙塔,才能重獲新生。

是的。

我下定決心上臺北,就是因為一段破碎的感情。

我決定將這段感情留在家鄉,讓時間釋懷它,並且前往異鄉,尋覓新的自我,重獲新生,展開新的人生。

我要展翅飛翔。

 

我找了一個行李箱,開始打包上臺北所需的物品。

前兩天我已經將一些可以裝箱的物品打包好用宅急便寄出了,由臺北的朋友幫忙代收,因此這次打包的東西不會太多,單純是一些衣物、重要物品和必需品的整理。

以及,順便整理房間。

在整理完行李後,我拿著吸塵器和抹布在房間奮鬥著,灰頭土臉的,像個灰姑娘。

在整理房間的過程中,我翻出好多東西:孩提時代的玩具、小學時期的作業簿、全家出遊的紀念品……等等,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翻箱倒櫃地出現在我眼前,雖然不見得每一樣東西都具有特殊意義,但每翻出一樣東西,我總是能感到一股強烈的懷念,甚至想起曾經經歷過的某一個畫面,可能是某人,也可能是某事,某物。

最後,在我使盡力氣打開最角落、卡住很久的抽屜後,一股剛才無法比擬的強烈感覺如強風般襲捲而來。

那感受很強烈,彷彿整顆心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緊緊捉住。

打開抽屜映入眼簾的,是一封泛黃的信封。

我認得它,那是一封情書。

 

那封情書靜靜躺在抽屜裡許久,粉紅色信封,藍色信紙的情書。

它躺在那裡好幾年了,從我小學六年級開始到現在大學畢業出社會一年了即將搬離臺中,它依然像睡美人一樣,自始至終躺在那兒靜靜沉睡著,從數年前放進那個抽屜便不再被拿出來過。

它被刻意遺忘在那兒。

沒想到那封情書重見天日的時間是我即將離開臺中的前天晚上。

它在這裡幾年了?

明明隔天我就要帶著行李搭上普悠瑪到臺北展開全新的生活;離開臺中重獲新生,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工作,全新的環境,以及,全新的自我;我以為自己會就這麼帶著全新的一切到臺北,但是這份心情卻只維持到看見那封情書為止,全新的期待就這麼被陳舊的往事束縛住了。

我打開它,將對折整齊的信紙從信封內抽出,然後小心翼翼地攤開。

信紙上的字跡寫得很漂亮,圓圓小小的,看得出來很用心寫;我還記得當初寫下這封信時的心情:期待、擔心、緊張。對當時一名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而言,初次告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遠遠超過不及格的數學成績,甚至興奮緊張期待到睡不著覺,滿腦子想的都是隔日要用什麼方式將情書交到喜歡的人手中?是偷偷塞進對方的書包?還是幫忙發聯絡簿或作業簿時偷偷夾在裡面?然後更重要的是,對方收到情書以後會是怎樣的心情?又會怎麼做?

可惜,這封情書還沒送出去,對方就轉學了,就在即將畢業之前。

於是,我的青春頁面因此留下一抹遺憾。

 

///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那麼簡單。

當我讀完那張塵封已久的信紙後,我的感想是這樣。

信紙上記述的感情雖然青澀,但是很單純。原來小時候喜歡上一個人,是不需要那麼多現實的理由或條件的,一旦喜歡就是喜歡,很自由。

比起不及格的數學成績,小時候情竇初開的感情,遠比數學邏輯還要來得難懂。不過,話雖這麼說,數學依然是有訣竅的,只要明白它的公式邏輯,再難的題目也能迎刃而解,但是感情卻不同,它是沒有公式的,是一門沒有老師、沒有課本,只能自行體會的課程,即使讀過無數的情感分析或文謅謅的愛情專欄,對身處在愛情裡的人而言,那只不過是作者的經驗談或自以為是,因為每個人陷入的愛情漩渦都不一樣。

近年來我不是沒談過戀愛,但那些感情大多以失敗告終。我還是學生的那幾年,談場戀愛總是附加了許多必需參考的破事。

 

破事。那些微不足道、卻總是被很多人講得理所當然的理由。例如:成績和學業。

我父母是標準的老古板,注重成績、喜歡拿成績單去炫耀的那種。談戀愛會影響課業啦、妳還是學生不需要談戀愛之類的話他們總是不斷掛在嘴邊,幾乎每個禮拜都會這麼告訴我和妹妹幾次。不過這我能諒解,畢竟他們只有生女兒,就怕我們在青春期不小心蹦出一個男朋友或者害他們提早當阿公阿嬤,也怕我們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不小心將自己所有的青春和未來斷送在錯誤的選擇上。

但正因為如此……談戀愛真的會影響成績嗎?學生能做的事真的只有好好讀書考個好學校?在父母誦經般地嘮叨下,我對學生能不能談戀愛這件事感到質疑,不過後來我在國中三年級時驗證了這些疑惑,答案是可以,那些問題並不影響。

 

 

國中三年級,我交了第一個男朋友。

當時我是前段班的學生,每天和成堆的講義和習題為伍,不過交了男朋友之後,成績卻依然保持在全班前十名,而對方依舊是全班的前三名;我們都是優秀的學生,每天都待在一塊兒念書和解題,我們互相學習,互相較勁,互相依偎依靠,一起為往後努力;我們講好要一起讀哪所高中、哪個科系,並且為了這個目標拼命念書,甚至報同一間補習班,每天早出晚歸,沒有約會,沒有休息,只有讀書。雖然不像一般的情侶經常出去玩或者逛街買衣服看電影,但對當時的我們而言,能夠肩並肩、面對面坐在一塊念書,就是一種幸福,那是屬於我們的小約會。

       

可惜,那份幸福的小確幸在學測的前一個月被打破,被那些總愛擅自決定孩子們未來道路的父母。

他的爸爸媽媽決定送他出國念書。

我還記得他告訴我這件事時的表情。他的表情,我的表情。

他痛苦又無奈地告訴我,這件事是他的父母擅自決定的,沒有事先和他討論過,更別說詢問他的意見。就像公司上層擅自將職員調職或外派,派遣令一旦下來,不論你是否想要、不論有何種理由,都只能乖乖聽話照做,否則你就是忤逆上司、不尊重工作,是名不負責任的不良職員;他告訴我他有反駁,他和爸爸媽媽吵過爭過理性過也不理性過,但他的父母依舊很堅持,他講不過,也吵累了,在冷戰之後只能妥協。

我既難過又生氣,但無能為力,我很清楚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爭吵改變不了他父母的決定。同時身為優等生,我也很清楚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想法是一樣的,絕對不會讓孩子為了談戀愛,錯過可以發揚光大的機會。

於是,他妥協,我也只能妥協。

但,對於這些家長安排好的決定,我們除了妥協還能做什麼?

只能妥協。

       

哭過之後,我們擁抱,然後約定好照樣過完剩下的日子。

於是,我們像往常一樣過完最後一個月,直到考完學測、從學校畢業。

學測成績出來之後,他帶著行李,帶著輝煌的成績飛出國,飛到美國開創屬於他的新未來;他離開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他,我窩在家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吃著明明很愛吃但當天卻吃不出味道的洋芋片,一邊看編劇不論怎麼寫都半斤八兩的宮廷劇。

他的未來,那個只屬於他的未來,而不是我們講好的那個未來。

       

升上高中後,我的感情空窗了一年多,直到高中二年級時才有了新對象,一個曖昧對象。

我們之間只有曖昧,沒有在一起,這微妙的相處模式從一開始到結束都沒有任何變化,就這樣保持了忽遠忽近的距離四個月;我曾想過要主動出擊好增進我們的關係,或者應該說確認我們是什麼關係,但是他卻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每當我明示又暗示關於我們之間的問題時,他總是轉移話題或者告訴我再給彼此一段時間適應,他有回話,但就是拒絕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後來我才明白,其實我們什麼也不是。

原來我們什麼也不是。

當我不再收到他的愛心早餐,抽屜裡不再有他偷藏的巧克力時,我們之間就結束了,因為他的愛心早餐出現在另一個女孩的桌上,他的巧克力也出現在那個女孩的抽屜裡。他有了另一個曖昧對象。

原來,他只是花心的玩咖。

原來,我們從來就不是我們。

       

下一段戀情出現在大學三年級。

成績好,但有點宅,興趣全是日本動漫及動畫。

我是個會尊重男友興趣的女孩,但在交往後期,他這個興趣卻變成我們不適合的其中一個原因。他太沉迷了,幾乎走火入魔,身上的錢大多花在網購動漫周邊商品上,還有那些單價破百甚至破千的遊戲卡片。

我既不排斥也不歧視,但是……大學畢業後,是否該為彼此的未來規劃一下呢?該考研究所,還是找工作?要額外進修,還是職場實習?畢業後的我們有非常多事情要思考、要決定,我們不能一直像個小孩,有時候應該主動意識到:像個大人一樣面對現實是很重要的。

但是後來我們開始為了各種大小事爭執吵架。他不斷抱怨我陪他的時間不夠多,埋怨我都將時間花在別的人事物上;我抱怨他在那些收藏品或娛樂上花了太多錢,埋怨他不懂得為兩人的以後做打算;我們開始各種碰撞,各種硬碰硬,這個吵那個吵,一個禮拜一大吵三小吵可說是家常便飯,但總是快分手前又和好;事實上在這段感情中我付出的絕對不比他少,不論是有形的還無形的,我真的為了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交往後期的他,卻不斷埋怨我不重視他,好像我從來沒對他好過,甚至放話說我們並不適合結婚……而後期的我受到他這種對待,於是乾脆得過且過,選擇對自己好一點,開始多愛自己一點。

我們都長大了,不是嗎?難道不能像大人一樣談場成熟的戀愛?

 

最後一段戀情是這半年。

出社會後,我第一份工作是一間科技公司的行政助理,而他是公司附設咖啡廳裡的咖啡師,我們就是在那認識的,他煮咖啡我喝咖啡,兩人喝著煮著就在一起了,像大人一樣談著成熟的戀愛:早出晚歸的辦公室戀情,喝著提神卻近乎免疫的咖啡,習以為常的加班,下班後簡單的約會,偶爾發生在車上或租屋處的性愛。以及,在注重體脂肪的同時,開始規劃穿上婚紗的未來。

那個未來。我以為自己會走向那個未來,但直到交往半年後,我才發現那只是一場夢,一場我以為會實現的美夢。美夢不一定會成真,尤其是結局幸福美滿的想像。然而,打破這場美夢的現實,卻是他的生日。

生日,二十六歲。他有十一年的歲月花在煮咖啡上,但也花了相同的時間在女朋友身上。

他的生日在一個月前到來,而他的正牌女朋友在晚上八點半出現在我們為他策畫好的生日派對上,為我、為他、為在場的每一位同事帶來好大的生日驚喜。或者:生日驚嚇。

正牌女友,火辣辣的那種。身材火辣,服裝火辣,個性也火辣,好名符其實的辣台妹。

那天,當我和他拿著麥克風站在台上深情對望、深情地男女對唱時,辣台妹忽然打開包廂,喊了一聲:「Surprise!」然後像走台步般走了進來,和錯愕的我們對望,也嚇壞了所有同事。

後來,那場生日派對變成對質派對,我們在經歷一團混亂後,才搞清楚幾個重點:

 

第一,他是劈腿慣犯。

       

第二,他有個交往十一年的正牌女友。

       

第三,我是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我不曉得哪一點讓我比較難過,雖然這三點都是一樣的意思,全指著同一個答案:我,愛了半年的男人,對感情不貞忠。

離開包廂後,我覺得自己好狼狽。對質的時候,該哭的都哭過了,該罵的都罵過了,而我註定失去;辣台妹是個很明理的女人,她知道我是被騙的,於是不怪我也不恨我,還正氣凜然地告誡我:這種男人不能愛。她好酷地說,她決定放手,但也希望我想清楚,別為那種渣男,誤了自己大半輩子的青春。

       

青春哪。

       

咖啡師劈腿的事情曝光後迅速地在公司內傳開,而我也理所當然地成為茶水間最熱門的八卦話題,究竟誰才是受害者?是我介入他們小倆口的感情?還是咖啡師隱瞞有對象的事實腳踏兩條船?這些猜測與謠言不斷衍生,以一個版本蓋過另一個版本,內容越來越荒唐,就連評論也越來越難聽。

怪了,明明錯的人是說謊的那方,為什麼無辜的受害者卻得被放大檢視、當成罪犯一樣檢討?愛一個人錯了嗎?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錯了嗎?

不過,在這一連串的精神轟炸中還是有一些令我感到欣慰的事,因此情況並不算太壞。

我和辣台妹成了朋友。我們都和咖啡師分手回到單身,但是彼此並沒有因此恢復成兩條平行線。就在分手三天後的晚上,她透過手機打了電話給我。接到她的來電讓我十分驚訝,因為我不曉得她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在手機的另一頭她問我現在有沒有空?可不可以出來聊聊?雖然當時我感到十分疑惑和擔憂,不過還是答應她的邀約。

 

赴約。就在某座公園。

我見到辣台妹的第一眼還以為認錯人了。她剪了頭髮,原本一頭飄逸的長髮全剪了,變成輕盈且俏麗的短髮,就像女同志經常剪的那種短髮。不過她的穿著依然火辣,露出肚臍的短上衣,以及短到快露出屁股蛋的超緊熱褲。

她見到我,便開口打了聲招呼,然後提起放在地上的一個大袋子,踏著台步般的步伐朝我走來。

「走吧。」

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她伸手拉著我就走,而我踉蹌地被她拉走時,我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兩打啤酒,五袋的燒烤。

辣台妹帶著我爬到最高的溜滑梯上,然後她脫掉短靴並坐下,坐姿十分霸氣。接著,她從袋子裡拿出那些東西,她打開一罐啤酒,伸手遞給我。

「不用客氣,我買很多。」

她似乎搞錯我表情之所以錯愕的原因,不過從她到目前為止的舉動來看,她對我並沒有惡意。只見在我接過她手中的啤酒後,她也替自己開了一罐,然後仰頭喝了一大口,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從紙袋內抽出一串甜不辣大口地吃著。

「吃啊!」

於是,在她銳利的目光下,我從紙袋內挑了一串豆乾,緩緩地送進嘴巴。

「怎麼樣?好吃嗎?我覺得這家燒烤還不錯,之前常常買,但前陣子比較忙,有好一段時間沒吃了,今天剛好有空,於是就買了好幾袋……來,這培根豬肉串妳嚐嚐看,真的非常好吃。」

我默默地接過那串培根豬肉串,咬了一口,確實還不錯。不過看著辣台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的腦袋瞬間閃過好幾個問題想問她,但此刻我的神經似乎出了錯亂,我不清楚該先問哪個問題,畢竟眼前的狀況感覺很詭異。前男友的正宮女朋友三更半夜約我出來吃消夜喝啤酒?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是最後我脫口而出的問題是:「妳的頭髮怎麼了?」

「當是是我去剪的啊。」辣台妹很快地說,「這陣子心情非常差,所以才會去剪頭髮。雖然大家說頭髮是女人的第二生命,但是剪頭髮會讓人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哦。」

「失戀是人生的常態,但我們無法每失戀一次就死一次,因此……我們可以選擇用其他方式,讓自己重獲新生。」

辣台妹說完,露出一抹微笑,然後移開視線,舉起啤酒仰頭喝下。

她這一口,酒便空了。

「妳這幾天還好嗎?」

將鐵鋁罐捏扁丟進袋子裡後,她問我。

「不好。」

我說,然後舉起啤酒,換我飲了一口。

她笑了一聲,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想也是。」她微笑著說道,「在同事面前遇見這種破事,任誰都很不好過。」然後:「同事有霸凌妳嗎?」

「霸凌是沒有,只有一些不好聽的謠言。」

「那還好,妳的同事應該很清楚妳是無辜的……不,應該說我們都是無辜的,若他們因為妳不經意的一件事而攻擊妳,那只能說他們很不明事理,不值得深交。」

那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辣台妹居然在為我說話?

「其實,妳不用覺得丟臉,也不用怕我,對我來說妳並不是第三者,所以我不會對妳怎麼樣。」冷不防地,她把話題轉了,「錯的人是他,我們沒必要用他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但是妳說過,他劈腿並不是第一次,那妳和他交往的這十一年,不痛苦嗎?一直待在他身邊,妳不也是在折磨自己嗎?」

我問辣台妹。這大概是第一次見面以來,我對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我無法想像這十一年她是怎麼過的?光是經歷一次我就難以承受了,那她究竟是如何承受男人屢次的背叛?她到底是堅強還是傻?

面對我的問題,辣台妹並沒有像我預期的一樣愣住或哀傷,她反而揚起嘴角,哈哈哈地笑出聲來。

「我和他,早就在他第一次背叛時玩完了。」

辣台妹打開第二罐啤酒,仰頭飲了一大口,然後開始娓娓道來。

 

他們的故事。

辣台妹與咖啡師。

原來,他們是青梅竹馬,兩人自小就形影不離,玩在一塊也一起長大。他們不但是鄰居,而且從幼稚園到高中都是同班,因此兩人也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不論是老師還同學,包含雙方的親朋好友,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儘管他們小時候都把對方當朋友,但好像每個人都看得見他們兩人的未來: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一定會在一起。

 

第一次意識到愛情是青春期,十五歲,正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學校有個男同學不計他人目光的公開追求辣台妹,他的行動很大膽,非常有勇氣,但搞得全校師生無人不知。他在午餐時間闖進廣播室,利用廣播大膽的向辣台妹傾訴心意,並信誓旦旦地向她和全校師生宣布一定會追到她。

這事在學校沸沸揚揚地引起軒然大波,眾所皆知。校方還找來那名男同學的家長到學校約談,不過男同學並沒有因此轉學,他擅闖廣播室的行為頂多換來一支大過及愛校服務。

學生談戀愛不犯法,追求喜歡的人也沒有違反校規,校方拿他沒轍。

自那天起,辣台妹的桌上出現的愛心早餐和飲料變多了,偷放在抽屜裡的情書也更厚了,所有喜歡辣台妹的男生變得更積極了,深怕心儀的女孩子被那名大膽示愛的黑馬追走。

辣台妹對這些事早就習以為常,那些早餐或飲料她都直接分給同學,尤其是家庭清寒的同學,不過情書她會打開來看過再偷偷拿去辦公室用碎紙機處理掉,她說畢竟那些情書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用心寫的,就算要丟也得先看完,才不會糟蹋對方的心意。

然而,那名男同學追求辣台妹的方式並沒有像那些追求者一樣孩子氣。儘管他們確實還是孩子,但他的追求手法在早餐和情書裡顯得很出眾。

九十九朵玫瑰花,就這樣大喇喇地放在辣台妹的桌子上,上頭還插了張卡片,字跡工整的內容,用很制式、誠懇的心意邀請辣台妹共進晚餐。

儘管那些花和卡片依然被丟進垃圾桶,但男同學卻沒有因此退卻或放棄,今天九十九玫瑰花,明天就九十九顆金莎巧克力花束,再隔天則來一套五星級飯店早餐。富二代花錢不手軟的追求方式完全沒停過,每一天他都會準備不同的禮物或驚喜吸引辣台妹的注意。

 

 

這一連串的猛烈追求,引起咖啡師的極度不滿。

他開始處處針對、堤防那名男同學。他會趁辣台妹進教室前搶先把男同學準備的禮物給丟掉;趁男同學拿擴音器示愛時,從樓上潑髒水,再宣稱是不小心的,手滑;他在走廊上一見到男同學便故意伸手摟住辣台妹,和男同學互相瞪眼,中間就只差電流特效。

辣台妹夾在兩人之間並沒有感到尷尬,追求她的男孩子太多了,但這一次她反而覺得有趣起來。原因有二;其一是她首次遇到像男同學這麼厲害的追求者,才沒幾天就打掛其他追求者讓他們退縮了;其二是她第一次看見青梅竹馬如此反常的樣子。

以前,不論辣台妹收到的禮物和情書再多,咖啡師都沒有任何意見,也不曾擺臉色給那些追求者看,更不會處處針對他們。但是這一次,他卻反常地顛覆過去一慣的態度。

感覺很新鮮。

引起辣台妹注意的,並不是男同學的追求,而是青梅竹馬反常的模樣。

然後,也正是那段時間,辣台妹也開始注意到,自己和青梅竹馬之間微妙的情愫變化,再加上周遭有許多同學一個接一個的脫離單身,空氣裡彷彿瀰漫著愛情的味道,一不小心就使人中毒,不論是咖啡師,還是辣台妹。

 

於是,愛。

愛。

明確的愛開始於辣台妹發燒的那一天。

那天正好週末,辣台妹的父母前一天出國不在家,家裡的幫傭也很準時的下班,不舒服一整天的辣台妹孤苦無依的窩在床上,直到咖啡師來找她出去逛街。

愛。

發現青梅竹馬身體不適,咖啡師展現了他非常體貼的一面。那一天,他待在辣台妹家照顧她,不斷為她換冰毛巾,泡熱牛奶給她喝,準備清淡的晚餐,還定時為她量體溫。他的溫柔辣台妹全看在眼裡,心中感動萬分。

「幹嘛對我這麼好?」

那晚,辣台妹忍不住問他。

「對好朋友好不是應該的嗎?」

挨著臉盆洗著毛巾,咖啡師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對你來說只是好朋友嗎?」

咖啡師沒有回答,他輕輕地將毛巾敷在辣台妹的頭上,然後丟下一句:

「慎重起見,我還是去藥局幫妳買退燒藥吧。真是的,家裡這麼大,卻連一顆退燒藥都沒有。」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愛。

在辣台妹吞下他買回來的退燒藥後,他們接吻了。

答案很明顯。

愛。

他們相愛。

 

說到這,辣台妹停了下來。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淡淡地笑著,眼神裡流轉著某種情感,我想她此刻正看著我看不見的景象,那些屬於她和咖啡師的美好回憶。

沉靜片刻後,她灌了口啤酒,然後繼續說。

他們的幸福維持了幾年,然後在咖啡師第一次劈腿後開始曲折。

在事情爆發之後,他們的關係開始改變,同時也意識到許多事情: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顯然不適合當情人,他們太親了,親到無法像情人那樣相處;親到凡事只能用爭的無法溝通;親到他們無法用情人的角度去理解對方;親到無法用情人的立場去體諒對方。

但是他們愛著對方,這是無庸置疑的。

在這樣的磨合期,他們開始故意。他們都希望對方幸福,但又不肯狠下心來放手,身為當事人,他們自己做不到;在一起的這十一年,有六年的時間他們相愛,有三年的時間分分合合藕斷絲連,有兩年的時間故意折磨對方,他們的青春都浪費在這場鬧劇上。

最後,在兩人經歷了幾次故意的一夜情,幾次故意的劈腿,幾次故意的激怒,幾次故意的任性,辣台妹終於累了。

到了我這一站,她決定下車。

她很累了,想休息了。

 

「不適合卻分不開的兩人,總要有一個人先投降,才會有好結果。」

丟掉空罐子,辣台妹紅著臉說。

她已經喝掉一整打啤酒了,而我還喝不到半罐。她好厲害。

「分開,比繼續互相折磨來得好……這點我們都很清楚,只是為了保護那殘餘的愛情,我們才放不開手……只能不斷互相將就,折磨對方……看誰先當上逼走對方的壞人,看誰先死心。」

說到底,這場較量沒有輸贏,一切全是為了對方。

愛。

「我們曾有過相同的夢想,只是那個夢想恐怕無法實現了。」

辣台妹說,然後再打開一罐新的啤酒。

她真的喝太多了,我該阻止她嗎?

「什麼夢想?」

但最後我沒有阻止她,而是明知故問地問她。

我看著她仰頭喝酒的樣子,想起咖啡師曾經告訴過我:他和一個重要的人有過共同的夢想,只是那個夢想可能沒辦法實現了。

共同的夢想。

我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夢想,咖啡師和我說過,輕描淡寫地提過。

她的夢想裡有你,而你的夢想也有她。

那,遇見我後,我有在你的夢想裡嗎?

咖啡師曾篤定地說過,那個無法完成的夢想會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遺憾。

那,和我分手,你遺憾嗎?

明知故問:什麼夢想?

眼神朦朧地盯著我,辣台妹沒有回答。

她在看我嗎?還是在看他們實現那個夢想的樣子?

 

「這半年,妳為什麼愛他?」

辣台妹丟了一句問號給我,她故意不回答剛才的問題。

說不定這個問題也是故意的。

這半年,我為什麼愛他?

我仰頭,將剩餘的啤酒一口氣喝完。

 

這半年,你為什麼愛我?

你真的愛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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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ζ 月貓子 ☪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